《摄政王娇养病美人》
作者:古星乐
简介:
江洛瑶是江家的嫡女,从小受尽宠爱,一天,有算命的找上门,说她命里有灾,除非找一个戾气重的人陪伴着才能转危为安。
她爹慌了,于是一拍脑袋——当天就把她送去了摄政王府上。
作为天底下最暴.厉恣睢的人,摄政王还欠着江家一个人情,谁能想到,江家居然转手把女儿托付给了他。
摄政王头也没抬,提笔回信:本王不要你女儿。
正当他落笔的时候,门外仙姿佚貌的姑娘披着银白大氅走进来,小声道:“冷。”
摄政王面色不悦:“冷?冷就别乱跑。”
很久之后,江家侯爷欢欢喜喜地上门接女儿回家,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。
摄政王叫人回话——你女儿,本王留下了。
与此同时,府中的摄政王正在温声哄人:“外面冷,留在府中,今天不去见你爹爹了,好不好。”
精彩节选:
京城起了素雪,轻飞急洒的,跟着杂风一起作怪。
摄政王府上,盛玦没什么耐心地把手中的折子掷丢在地,取来一本新的后,他大抵只瞧了一眼,很快便再次将折子摔到了地上。
折子,堆散一地。
也许是地龙烧得过火,叫人无端心烦意乱,无法静心,甚至想去雪里站一站,叫烦杂的心绪沉下来才好。
摄政王府的老奴许笠刚从外面进来的时候,看到的就是盛玦凝眉的模样。
这位声名暴戾的摄政王,几乎常在皱眉心烦,十日中,至少有七八日都是心情不悦的。
许笠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多烦心事,但是他知道——对方心烦了,其他人准没好事,说不定下一个就要拿谁开刀了。
听到人进来,盛玦淡漠地抬眼瞧了过来。
哪怕做了对方多年的奴才,许笠还是吓得一哆嗦。
他家主子总爱这样抬眼看人,看折子的时候,下颌压低不动,听到什么动静后,凌厉的眼刀子就这样直接扎了过来,有种迥然逼视的冰冷味道。
偏偏在这种情况下,盛玦还在皱着眉。那双眉,若剑锋除鞘,蹙起的时候,眉尾斜飞入鬓,与起势明显的上眼缘形成一个鲜明的折角,将所有的暴戾尽数展露。
那种暴戾,就像即将分崩离析的巨石,面上平静,实则危险慑人。但因为他眼神足够冰冷淡漠,所以又会给人一种冷静克制的感觉。
这就形成了一种极其相悖的感觉,让他情绪既外露的同时,又不是完全外露。
外露的是不耐烦和刻薄。
不外露的是城府和心思。
许笠哪儿知道他被折子里的哪句话烦了心,没有前言和前因,自己就算是把脑袋丢火盆里也想不出来啊。
明明是冬日,许笠被这一眼瞧得已经冒冷汗了。
这一冒汗,许笠就忘记了说正事。
在看了一眼地上杂乱丢弃的折子后,他试探着先给摄政王顺顺心:“王爷,若是今日的折子扰了您心情,奴才这就叫人将这些杂纸拿下去烧了火。”
摄政王不言语,指骨抵着眉心,没有表态。
许笠一个头两个大,拼命回忆了一下最近的事儿,小心翼翼地又搭了几句话,可算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搞清楚了。
——最近京城里来了个术法高深的道士,整日给达官显贵家的子弟们算命,不知道起了什么谣言,居然有人把心思打到了摄政王身上。
天下谁不知道摄政王盛玦不近女色?
早些年,皇帝年少,盛玦为了避嫌不肯娶妻诞子,而今过了许多年,他直接看着京城贵女就心烦,基本没再考虑过这档子事儿。
不仅没这心思,就连王府的丫鬟婆子都没一个年轻娇美的,全是上了些年纪的旧人。
许笠都纳闷了——不会吧?不会真有不开云雾的糊涂爹,有意要把女儿嫁到摄政王府吧?
这谁家姑娘了,真是不走运,来了摄政王府,要么早早香消玉殒,要么也得被他家王爷给冷落一辈子。
“五本外邑折子,话里话外全是问这些破事的,那几封书信未拆,想来也都是此等无关紧要的事情。”盛玦指骨扣了扣手边的书信,有种皮笑肉不笑的味道,“折子是让他们来说这些事儿的吗?”
“王爷的事,就是大事。”许笠接了一句,而后意意思思地开口,“要不您考虑一下?”
盛玦:“……”
摄政王当即绷紧了唇,眉头收紧,眼尾微翘,像是在笑,又像是要开口骂人。
许笠看出了他眼色,但还是多嘴了一句:“今年京城的几位贵女似乎也都及笄了……”
盛玦鼻息略微加重,心情不是很美妙的顺手拿起了手边的书信。
他一边听着许笠在旁边碎碎念,一边打开书信——
这次是岳昌候江永川的信。
岳昌候,曾有恩于他。
这份恩情,他也一直拖着没还,而岳昌候为人敞亮大度,即使遇事儿也不来求他。
当初盛玦以为,岳昌候留着这份恩情是要当做大用的,谁想到呢,对方提及这份恩情的时候,居然只是要求自己收留他家女儿一段时日。
盛玦看着这封书信,那是一头雾水。
收留一段时日?
岳昌候府容不下他家宝贝女儿了?非要来自己这个王府讨嫌?
旁边的许笠还在碎嘴子:“对了,王爷,今年岳昌候家的嫡女也及笄了……”
盛玦:“……”
结合先前的折子和书信,盛玦一下子就想通了。
——岳昌候倒是话术高明,明明想把女儿推给自己,却要找理由说让女儿来自己府上暂住一段时日。
想得是挺美的。
“一向持正不阿的岳昌候,竟然也会为了女儿做出此等行径。”盛玦哂笑,“本王的府上很好呆吗,是有金山还是银山,让这些贵女挤破头颅都要来‘暂住’一段时间。”
许笠没觉得好呆,因此也缓慢地摇摇头,表达了自己的不理解:“是啊,您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,若不是那入京的道士,京城贵女应该也不会想到要来……”
盛玦咳嗽了一声,没什么好脸色地抬眼盯他。
许笠:!!!
他立即用话术补救:“王爷气度非凡,天下女子都钦慕于您,只要您点个头,我们王府定将全是矜贵娇美的姑娘。”
这次,盛玦的眉头皱得更深了,好像对方刚刚说的不是话,是个丧心病狂且甚是枯燥的玩笑,他索性不去看许笠了,抬笔继续去回岳昌候的书信。
——本王,不要你的女儿……
许笠一看他家王爷的表情,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,连忙改口:“当然了,您若不想,我们王府定然不会有任何贵女进来……”
他话音未落。
一位披着银白大氅的姑娘突然被下人迎了进来。
毫不知情的盛玦:“……”
突然被打断的许笠:“……”
看着面前冻得鼻尖微红的姑娘,许笠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正事——对啊,他本是来禀告自家王爷的,岳昌候的车马已经来到王府门口了!
现在说……是不是有点晚了……
许笠硬着头皮:“王爷,奴才有事要禀告。”
盛玦简直说不出话了,他胸腔憋着几分火气,只能低头写完方才的那一句。
盛玦收敛了情绪,提笔运腕,语气冷淡:“你觉得现在说晚不晚。”
许笠:“……”
晚了呢。
明明屋内还有一人,盛玦却偏偏冷落了对方,在岳昌候没有出场之前,他一点儿要主动问询的意思都没有。
而这时,那仙姿佚貌的姑娘也开口了:“我与爹爹在风雪中等了许久,爹爹说,我身子不好,要我先进来避避风雪。”
盛玦眉宇紧锁,显然对这个理由不是很相信。
自己府上规纪严明,外来客人就算来见,也得先去偏阁候着,怎么会直截了当地来到书房?
很显然——这就是岳昌候的计谋。
向来不近女色的盛玦腻烦得很,感觉有女子在自己面前碍眼,空气都变得浑浊了一些。
他没有回话,继续写着信件,准备等会儿连人带信一起丢给岳昌候,让对方赶快领着他那宝贝女儿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。
因为书房多了一人,所以盛玦下笔时格外的烦躁,笔锋若龙蛇般疏狂,越写静不下心来。
他终于还是抬眼瞧了一下那姑娘。
只此一眼。
盛玦手一顿,笔墨滴下,泅了书信的字迹。
他不是个喜好女色的人,也不怎么把视线落到女子身上,就算偶尔礼节性地瞧一下,也看不出个什么来。
天下万般女子,大抵也都差不多模样。
但是这一次,盛玦明显从对方身上觉出了一点与众不同来,说不出是哪里,也说不出什么感觉,总之,看面相,这岳昌候家的嫡女并不让他觉得过分讨厌。
盛玦撂下笔,问她:“今年及笄了?”
“是。”江洛瑶声音不大,有种受了风寒后的虚弱和懒倦,她说完这一句,便不再说了,颇有些惜字如金的意思。
盛玦沉默一瞬,也没再说什么,只是点了点头。
屋内再次安静下来,盛玦也不知道为何,心头倏地有些失意怅然,他本以为岳昌候故意拖着不进来,是为了给女儿留出和自己相处的时间,而她也会表现得热络一些。
但是她只低低地回了一个字,态度不算冷淡,更提不上热络。
反而叫盛玦有些出乎意料。
盛玦再次抬眼瞧了瞧对方——这次,他稍微观察了一下江洛瑶的脸庞。
这姑娘脸庞精巧,甚至和自己手掌差不了多少,细眉纤长温软,像是水袖抛低,细柳垂水。她的眼眸应该也是极美的,只是被低垂的睫羽遮着,看不出什么情绪。
盛玦视线下移,又注意到了对方精致莹润的鼻头,有点淡淡的粉,可能是冻得没温过来。
盛玦心头一动,下意识地开口:“冷吗?”
身边的许笠听到这一句,顿时有点欣喜地瞧过来,在辨别出这是对方的一句关心话后,他差点都喜极而泣。
苍天有眼,自家主子终于会关心一下姑娘了!
盛玦:“……”
江洛瑶道:“冷。”
盛玦瞬间意识到自己居然晃了心思,于是立即重新拉下脸,没什么好气地回话:“冷,就别乱跑。”
他是在怪自己。
江洛瑶听出了摄政王的言外之意,随即低垂了眉目,不再看他了。
她拿帕子掩唇,轻轻咳嗽了一声,等着自己爹爹前来。
其实,她也不是很想离开候府的,只是,今日府上来了个算命的,那算命的据说在京城很有名,许多家的贵女都找对方算过。
爹爹也是看在大家都说不错的份儿上,才将此人请来给自己瞧瞧。
可是不知道为什么,那算命的看完以后,就神色莫测地拉着爹爹去说悄悄话了。
江洛瑶什么都不知道。
只晓得,那算命的离开后,爹爹就风风火火地叫下人给自己收拾行李,准备去摄政王府上暂住一段时间。
当时爹爹和自己说的理由是——摄政王高才博学,适合给自己做师父。
这话,一听就知道是扯谎。
爹爹他是怎么敢的呀?居然敢让准备摄政王做自己师父,甚至还要把自己送进王府。
江洛瑶想不通,但也没有反驳她爹。
紧接着,她眼睁睁地看着爹爹进来拜见了摄政王,然后两人寒暄了许久,摄政王一改之前对自己的冷淡态度,和爹爹聊了很多……
江洛瑶沉默着观望,终于从两人的言语里得知了原因。
——爹爹,曾对摄政王有大恩。
这一次,爹爹要对方将亏欠的恩情还上了。
不为什么,只为了自己。
这不值得。
江洛瑶在心里暗自摇头,为爹爹的这场交易感到不值,自己又没有遇到什么大事,为何爹爹要这般呢?
而爹爹自始至终也没有提到“拜师”一事,只是含糊其词地提出让自己暂居摄政王府一段时间,就会接自己回去。
显然,摄政王也很不理解。
江洛瑶感知到了对方那种疑惑的情绪,便把目光追随了过去,又刚巧遇着了对方的视线。
这位暴戾恣睢的摄政王,目光不是很友善,看人的时候,并不是平视,而是压低了眉眼,而后不动声色地一抬眼,凌厉的眉弓施力紧凑,再加上凉薄的视线,总会给自己一种无声的压迫感。
江洛瑶没见过这种眼神。
她略有些好奇,便出神地去观察对方。
盛玦:“……”
盛玦也知道自己目光不善,所以故意给江洛瑶甩脸色,想让对方知难而退,主动央求她爹爹带她离开这里。
这种拒绝的事儿,如果一开始没来得及将那封书信送回去,后续就很难缠了。
岳昌候,军功显赫,也算朝廷的肱股之臣,盛玦几乎没有见过对方开口求过什么人。更何况,对方作为自己的恩人,尊口已开,甚至还亲自登门求见,自己不便于直接拒绝对方,叫对方把女儿领回侯府。
盛玦再次瞧了一眼江洛瑶,心说这丫头最好识相一点,主动恳求她爹什么的,这样对谁也好……
可谁想到,对方还是一副好奇的模样,居然没有多大感触,反而像懵懂的妖第一次来到人世一般,好奇地盯着自己瞧。
盛玦倒也没一开始那么腻烦了。
他兀自点点头,心说也不是不能留下这姑娘。
一看在岳昌候的面子上,二来江洛瑶也不是寻常那种令人厌烦的庸脂俗粉,毕竟是江家嫡女,应当是知法懂礼的。
盛玦收回视线,掌心控着一血玉珠子,一边摩挲一边锁眉听着岳昌候说话。
岳昌候:“小女身子不好,为免王爷操心,劳烦王爷将小女安排到一处僻静少人之地,也好不扰王爷清净。”
盛玦手上动作一停,沉默下来。
这岳昌候,既已经把女儿给自己送来了,怎么还来了一招欲擒故纵?
盛玦想了想,觉得岳昌候可能是怕自己苛待了他女儿,所以给了两人一个松缓的阶段?
也好。
左右自己也不怎么亲近女色,就让江洛瑶一个人在僻静居住呆上那么一段时间,等对方忍不住寂寞去和她爹诉苦的时候,自己也能顺其自然地把此女送回岳昌候府上。
能还得上江永川的人情,还能不驳对方面子,也算一举两得。
“可以。”盛玦应下,随即招手让许笠去准备了。
很快,岳昌候交代完事儿后,就冒着风雪离开了。
盛玦带人送了送对方,见岳昌候一副不舍的姿态,告别女儿时,跟生生剜他一刀一样。
这不禁让盛玦有些纳罕——倒也不至于这般吧,岳昌候怎么说也是带兵打了半辈子仗的铁血将军,就算剔骨刮肉也没这么心疼吧。
盛玦冷淡地看着这对父女惜别,丝毫领会不到其中的感情。
直到岳昌候彻底离开,他才舒展了眉目。
“姑娘,外边风雪大,小心着了凉。”许笠招呼着丫鬟们把江洛瑶往里迎,别让对方站风口上,“雪天路滑,宁紫轩还没收拾利净,您不如先同我家王爷待一会儿,说说话……”
盛玦:???
这是什么废物提议?
盛玦周身气息一冷,给了许笠一个眼色——别多嘴。
僻静的居住不常有人住,打扫确实需要一会儿时间,但是她不会等吗?又不是多娇贵柔弱的身子,在雪里站一站,死不了。
盛玦压着声音,一边往回走一边丢下一句:“没收拾出来就去等会儿,本王还有事情忙,没空聊话偷闲。”
许笠追上来和他家王爷说:“江姑娘身子弱,听说还病着没好,王爷您……”
盛玦呵斥他:“你该不会是收受贿赂了,怎的一直向着她说话。”
许笠:“……”
他还能怎么说呢,再劝的话,王爷怕是更要为难江家嫡女了。
这可是岳昌候家的宝贝女儿!
许笠有点担忧地回头,看向停在原地的江洛瑶。
江洛瑶被丫鬟扶着,静默在雪里,大氅上落了好些雪,安静,美好,叫人无端心疼。
“唉。”
许笠不忍地移开视线,心说难怪自家王爷多年寡独,这都叫些什么事儿啊。
哪儿有叫人家姑娘在雪里等的。
方才给江姑娘选的地方名为宁紫轩,倒是确实偏静,但是离这里不算近,单单走过去就得很久,许笠也是知道对方身子不好,所以才提议让江洛瑶暖一暖再去。
再加上那一段路也不是很好走,衔水环山的,得穿过一整个花园才行。
花园里,多的是石子路,水榭亭台也多有积雪。
今日下的雪这般疏乱,江姑娘万一摔一跤,可如何是好?
许笠不断地摇头叹息,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对。
盛玦:“……”
他终于被许笠不断的唉声叹气给搞烦了,随即停下脚步瞪他:“岳昌候怎么说也是本朝的大将,他的女儿也不至于你以为的那般脆弱,别在本王耳边哀叹,若她真的病倒了,才是稀罕事儿呢。”
许笠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。
他根本想不通自家王爷怎么想的,人家江姑娘就是身子不好啊,岳昌候都亲口说了——身子弱,易着凉,易受暑,且风寒未愈。
怎么王爷就当耳旁风呢。
“王爷,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。”许笠不跟他走了,今日就算怎么样也得劝谏摄政王及时止损。
这才第一日,若是江姑娘就此病倒,到时候岳昌候一定会讨个说法的!
盛玦沉着脸:“不当讲,憋着。”
许笠:“……”
过了一会儿,盛玦发现许笠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,终于忍无可忍地摆摆手:“说。”
许笠连忙说了一堆利弊:“老奴去给江姑娘带路吧,这雪天路滑的,您看在岳昌候的份儿上……”
盛玦想了想,也有一定道理,于是终于松口,叫他去送。
回到书房,盛玦又去看那堆折子了。
今日雪大,地龙也烧得特别旺。
书房暖和,便会让人心生困意。
盛玦自诩不是个乏困的人,一向未曾打盹的他不知何时居然小憩了一会儿,再次醒来时,竟然头晕发闷,有种春困秋乏的昏沉。
窗外的雪停了,天也已经黑了。
盛玦推开书房门,怔着看向屋外的落雪,这雪足有一尺厚,在月色照映下,白得过分,像是粼粼的闪烁着的轻盐,细粒迷离。
风一来,筒瓦垂脊上冻过的细雪就跟风洒了下来,刚巧落了他满肩。
盛玦倏地察觉到一阵往常未有的寒意。
很冷。
他无声抬手,雪粒顺着垂落的广袖散落,一些刚巧落到腕部,凉丝丝的。
远处有个着急的身影朝这边赶来。
盛玦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,呼吸也有点闷,他探了探,发现鼻息略微滚烫,不似平时那般温凉。
或许,是因为睡太久了。
他正这样想着,就看到远处的那个人影近了。
许笠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过来,隔着一段距离,就扯嗓禀告盛玦:“王爷,江姑娘病下了——”
盛玦:“……”
这么快就病了?
绢做的人也没这么身骨薄弱吧?
雪地晃眼,摄政王的冷漠和沉默让许笠误以为对方没有听清楚。
于是许笠更加高声地道:“王爷,我们快去请个大夫看看姑娘吧,姑娘烧得挺厉害了,一个时辰都没有降下来,现在已经有点晕晕沉沉了。”
盛玦不知怎么的,心脏突然开始剧烈地跳动,额角的青筋也不住地一直跟着跳。
“怎么会病了呢。”盛玦着急下了台阶,问道,“她带的丫鬟婆子们呢,就不会照顾好她吗?”
许笠:“奴才问了,伺候的人说,她们姑娘本来风寒就没好,今儿个白日里才刚刚退了热,结果因为舟车劳顿,又复发了……她们说是啊,要去禀告一下侯爷,这可是大事儿啊,以前她家姑娘烧了,差点没了命呢……”
盛玦:“……”
不行,这才第一日,不能让消息泄露出去。
“不可,叫人封锁王府的消息,别让人偷偷出去传话。”盛玦说,“本王一定会治好她家姑娘,风寒而已,不是什么大事儿,很快就会好过来的。”
许笠一个头两个大:“王爷您要不还是别说了,前不久您也说江姑娘不会受寒的。”
盛玦:“……”
盛玦走得急,也没穿个大氅什么的,直接就着方才书房的那一身就赶去找人了。
许笠甚至没来得及给对方添一件大氅挡挡风雪。
雪太大,夜也深,府里的下人们许多歇了。所以摄政王没主动提,也就没人来给他添个衣。
盛玦走了一半,终于觉出了雪夜的冷。
他也不是个不耐寒的,若是在往日,就算彻夜冒雪不归,手脚也不至于这般寒凉。
怎的今日……
想到这里,盛玦刚巧一脚踩滑,身形略一不稳,险些摔了。
许笠手忙脚乱地扶住他:“王爷。”
盛玦借力站稳,默默挥开对方,兀自低头看向脚下。
许笠问:“王爷鞋袜湿了?”
倒也不是。
盛玦只是疑惑,自己今日为何这么不对劲,像是体寒久病的人一般,丝毫不抗冻,没走几步路呢,步子就僵得像是冻了许久。
许笠很快也察觉了摄政王的异样:“王爷今日的脸色有些不好,是不是白日时太劳累了。”
“本王只是看了几本折子,累不着。”盛玦凝眉,忍不住咳出一些热气,他索性接受了自己的异样,而后在手心呵了口气,加快脚步往宁紫轩走,“先去看看她,我倒是不要紧。”
许笠连忙扶紧他,两人艰难地迎着风雪行进。
也是奇怪,明明出来的时候雪停了,结果他家王爷走到半路,突然又起了雪,本来就看不太清路,现在路途更难走了。
狂雪疏乱,斜斜地乘着风打在行人的面上,叫两人就连睁眼都有些难。
雪夜寂静。
天地茫茫一片,不见万物,好像静得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呼吸声。
许笠听到他家王爷呼气越发重了,心底是不住地担心:“王爷,要不我们明日再去见姑娘吧,您可别受了寒。”
盛玦呵气起雾:“本王身子好得很,这么多年都没小病大病,不会因为这点儿雪就病倒的,若是真中招了,才叫稀罕事儿呢。”
许笠:“……”
这话可太耳熟了,好像……王爷当时也是这样说江姑娘的,结果姑娘转头就病倒了。
“再者,这都行到半道了,原路返回也和直接走去宁紫轩相差无二了。”盛玦毅然决然地往前走着,一边走一边说道,“本王必须去守着她,不能叫她烧坏了脑袋。”
“明明您前不久还不想让姑娘留下的。”许笠感怀,“王爷也是有心,对江姑娘也并不是全然的铁石心肠。”
盛玦反驳:“这不一样。”
不留江洛瑶,大不了和岳昌候闹得面上不好看,可若是留下了江家姑娘,就算不待见也不能苛待了对方。
尤其是这第一日。
要是让岳昌候知道自己让他家宝贝女儿受了寒,差点烧坏身子,怕是江永川不只是会上门兴师问罪了。
简而言之,对于这个女子,可以冷落,可以不顺眼,但是不能危及对方性命。
岳昌候有多疼女儿,这天下人都是知道的。
盛玦叹气都来不及了,事情已经弄糟了,只能及时补救了。
只要让江洛瑶好起来,再封锁了消息,就可以粉饰太平了。
可若是……若是江洛瑶一直好不起来,江家那边就会觉得自己在故意苛待他家姑娘。
毕竟这是第一日。
第一日就出这样的事儿,很难不让人怀疑他这个摄政王是故意为之。
盛玦都想象到了岳昌候兴师问罪的场景。
对方会说——你既然不想留下本候的女儿,就直说,这样假意留下实则苛待的行为,实在不是君子所为。害本候的女儿生了一场病,王爷你得给出个说法来。
盛玦想想就觉得难缠极了。
“偏偏她是个体弱的。”盛玦颇有些无奈,言语间也带了些怨,“若她像他父亲那般,也不至于让本王这么操心。”
许笠:???
许笠整个人都惊到了:“王爷您在开玩笑吗?姑娘可是女子,怎么能和身强力壮的侯爷相比呢?侯爷还去带兵打仗呢,您莫不是要让咱们家姑娘也骑上高头大马去杀敌?”
盛玦烦闷:“怎么就成了‘咱们家姑娘’了?这本王还没发话呢,你就把王府的女主人给定下了?”
许笠当然不敢。
但盛玦就觉得他敢极了。
周围太静,两人走得无聊,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。
许笠:“方才奴才带着姑娘去宁紫轩的时候,雪还没现在这般大,但姑娘也走得艰难,看着就不像是个有力气的,平日里在候府,侯爷一定舍不得让她受一点累。”
盛玦:“……”
这怎么听,怎么像是在指桑骂槐地暗讽自己。
许笠又说:“这条石子路太滑了,落上雪后,地上一般厚,一脚下去根本踩不实,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踩到了石子边畔,差点崴着姑娘的脚。”
盛玦忍不住嫌弃:“这么虚弱,也不知道岳昌候怎么养的女儿……”
话音未落,他突然一脚没踩到实处,刚巧被石子滑了步子,险些仰面扑倒。
许笠抚掌:“您看是吧,就是很难走。”
盛玦:“……”
堂堂摄政王,头一次在同一个人身上不断遭了报应,不多想都难。
盛玦说了句玩笑话:“这江家姑娘也是神通广大,专克本王一样。”
“怎么会呢。”许笠语气倏地肃穆几分,有点说不出的低落,“王爷命格特殊,寻常女子也是遭不住的。”
盛玦随即沉默下来。
许笠不提还好,一提,盛玦就想起了自己暴戾凶悍的命格,俗世女子确实没办法长久陪伴,从命理玄学来看,主动跟随自己的女子大多下场好不了。
这个说法,是很久之前,一位德行很高的佛子说的。
那会儿盛玦还没有做摄政王,所以此话不存在故意蒙骗的意思,盛玦起初也是不信的,直到弱冠后的某次,长公主来拜访,当即就生了一场险些要命的病,最终去佛家祠堂修养了好久才养好。
佛子说,长公主是被自己命格里带的戾气给冲着了。
在那之后,陆陆续续的亲眷女子也会在和摄政王有交集的时候受到危损,大家便不再敢靠近了。
“这次来京城的那位算命道士,想必也不是什么神通之人,若是他真的有本事,就不会劝京城贵女来同本王结缘了。”盛玦哂笑,“本王这些年没有克着谁,全得益于行为疏离有度,而不是命理的戾气减弱了……那帮人,当真是为了荣华富贵不要命了。”
许笠心疼:“王爷别这样说自己,您一定能找到命定有缘人的。”
“你说……”盛玦长长地叹出一口气,声音低了些,“那江家女子病倒,是不是也因为受了本王的牵连。”
这谁又知道呢?
很有可能啊。
许笠哪怕心里这样觉得,但是也不方便说出来,他怕寒了自家王爷的心,日后王爷更孤寡了怎么办。
“不会的,不会的。”许笠连连否定,“江姑娘一定会好起来的。”
盛玦:“若她几日还没办法康复,性命垂危之际,本王必须得把人给岳昌候还回去了。”
江洛瑶可不能死。
死了,他盛玦就彻底和岳昌候结仇了。
不还恩也就罢了,恩将仇报岂不是小人行径。
绕过重重水榭和假山,宁紫轩近在眼前,许笠轻声:“王爷,若是江姑娘能好起来,是不是就说明……”
盛玦:“什么。”
许笠欲言又止,眼神中一片复杂。
说明——江洛瑶不会被克到,和您就不需要太疏离了。
盛玦知道他要说什么,无声地摇头否决:“不可能。”
宁紫轩,到了。
盛玦拂掉肩上霜雪,在江家仆从的惊喜又惊骇目光中走了过去。
“江姑娘如何了?”他一进门,就察觉到了屋内的暖意,方才赶路的寒凉一扫而空,“睡着了么。”
“回王爷……”负责伺候的嬷嬷上前,小声道,“就在半柱香前,姑娘的烧渐渐有要退的意思,您方才来宁紫轩的时候,我们刚巧又探了探姑娘鼻息,发现姑娘完全好了,身子也不烧了,不难受了。”
盛玦和许笠对视一眼,亦是心绪复杂。
还好。
房门开了,有下人给端来了一碗乌漆墨黑的汤药。
盛玦垂首看了一眼,问:“她没吃药吗。”
“方才取来的炭火只顾着给姑娘取暖了,这天寒地冻的不好去取炭火,药熬得便迟了些。”嬷嬷说,“好在有王爷的庇佑,咱家姑娘才能遇难呈祥。”
盛玦抬手去烤了烤屋里的炭火气,听了这话,也点了点头。
这还是头一次听人这样说——
自己居然还能庇护什么人吗?
不克死就挺好了。
盛玦垂目不语,只是默默地烤火:“那药,快叫江姑娘趁热喝了吧。”
嬷嬷正欲叫人端下去呢,一听这话又连忙停住了。
“姑娘不好入睡,睡着了要是被闹醒来,心中难免会苦闷的。”嬷嬷一脸为难,“王爷要不还是让姑娘先睡吧,待她醒来了,再热了叫姑娘喝。”
盛玦生怕江洛瑶悄无声息地死了,无论如何也得亲自盯着对方喝了药才肯走,他招手叫人端来那碗药,言语中有种不容置喙的霸道:“喝药是为了尽早好起来,有什么值得苦闷的,你们姑娘也是养得过分娇气了。”
许笠:“……”
啊这,江姑娘才有了好转的迹象,王爷您还是不要作乱了。
眼看摄政王把喝药的汤匙拎出去,一副要硬灌人家江姑娘的架势,吓得手下人全都七手八脚地上前阻止。
许笠魂儿都差点吓没:“王爷慎重,姑娘还在睡着,别硬灌。”
盛玦:???
“本王什么时候要硬灌她了?”盛玦莫名其妙,“本王只是想闻闻这药苦不苦。”
众人这才松了口气。
江洛瑶醒来的时候,身子已经好了很多。
她不禁有些疑惑。
以前在侯府的时候,每次发烧生病都得折磨个十天半月才能完全好,病去跟抽丝似的。
这还是头一次,仅仅几个时辰就痊愈了。
甚至没有喝药。
江洛瑶起身往外走去,伺候的丫鬟钟月见她醒了,也赶紧上前来扶她。
掌了灯,两人一齐去了正堂。
摄政王盛玦已经睡着了。
看着许笠过来,江洛瑶道:“院落屋子都打扫出来了,王爷在此处睡着不适,不如移步去其他屋就枕而卧。”
许笠悄声:“王爷本不打算睡的,只是在那儿坐着,谁想到可能是白日里太过劳累,一下子就犯困了。”
看得出来,确实是不小心睡着的。
江洛瑶瞧过去,发现盛玦只是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,手肘支着扶手,掌侧托着脑袋,像是在坐而假寐……实际上许笠说的是,王爷已经睡着有一会儿了。
现在时候不早了,几人站着也不知道作什么办法。
江洛瑶掌灯,一步步走近。
一半灯火一半暗,盛玦闭着眼,江洛瑶只看着他侧脸,见其卓荦的眉弓、俊挺的山根、凌厉的直鼻分割了一方明灭,优越的骨相让这位性格恣睢的摄政王有种天潢贵胄的气宇轩昂。
他睡着的时候,脾气会显得好很多。
江洛瑶又走近了些,发现对方的眉头不知何时已经蹙起了,可能隐约察觉到了有人的靠近,所以在梦里也防备了起来吧。
她还看到,盛玦若锋的眉尾,有一颗麦芒似的小痣,不上不下,刚巧跟在眉尾之后,像是笔尖在执笔收尾时不小心停顿了一下。
这颗痣位置来得巧,给他带来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。
江洛瑶掩了掩灯火,脚步慢下来,也在犹豫要不要把此人唤醒,而就在此时,防备心很重的盛玦倏地睁开了眼。
也许是不够松展身骨,他果真没有睡太沉。
突然察觉到有人靠近,盛玦不动声色地睁开眼,眼底有一刹那睡梦里牵扯出来的困倦,不过很快,他眼底的清明就占据了高地,随之而来的又是审视和戒备的目光。
他有一双深情的桃花目,只是看不出一点儿桃花眼该有的深情,眼眸里全是薄幸,看着很不好惹。
盛玦按了按眉心,不耐烦地闭了下眼睛,对江洛瑶道:“你醒了。”
“嗯。”江洛瑶道,“烧退了,身子也没有什么不适。”
这么近的距离,江洛瑶把对方的反应尽收眼底。
趁着对方还在闭眼休缓,她便再次瞧了瞧对方眉尾的那颗小痣。
是好看的。
她想,若没有那颗小痣,对方就像个贵气又冷漠的玉器,但若添了那颗小痣……反而添了一些英朗和惑人来。江洛瑶略一思索,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。
“若你没事了,本王也就走了。”
盛玦鼻息一叹,就要起身,可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,突然眼前变得有些昏花,既然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,手脚发凉发麻的感觉迅速叫他血都冷了下来。
“屋里怎么这般冷。”他问,随即站稳了,略微休整了一下,“今日雪大,炭火要烧足了……”
一边的许笠和江洛瑶对视了一眼,都从彼此眼神中看出了一点不解。
明明——屋里是极暖的。
江洛瑶身子不好,下人们生怕她冷了,炭火烧到了最旺,时刻不停地供着暖热气儿,怎么能有冷的感觉呢?
再者,王爷身骨强健,一向很少怕冷,怎么会这样?
许笠都迷糊了。
江洛瑶却是知道了些什么,叫下人们将屋内点亮,而后仔细瞧了瞧盛玦的脸色。
“王爷应当是生病了。”她说,“或许也是烧起来了,不然怎么会觉得冷呢。”
盛玦:“本王自弱冠之后,再未生过病,不可能是风寒发热。”
他也不想,自己在书房的时候就有发闷发困的迹象,而后未加氅衣就冒雪来宁紫轩,这路上,冻也能冻病了。
摄政王无理起来,连自己也不除外。
他根本不去思考先前的种种迹象,而是强词夺理地说着自己不可能生病的话。
江洛瑶没听他说,直接上前抬起手腕,短暂地贴了贴他额头——滚烫的热度表明了此人就是在嘴硬。
旁边的许笠和侯府的下人们全都惊呆了。
这——
不合适吧,姑娘她直接上手试探王爷的身子温度,怎么说也不合乎规矩啊。
当然,侯府家的下人们主要是怕王爷生气了。
毕竟摄政王有多暴戾难相处,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。
“烧了。”江洛瑶也没害羞或是怯懦,她试完温度便利落地转身,“我叫人来给王爷降降热。”
盛玦:“……”
他有些难以置信,怎么这位知礼有度的江家嫡女,敢面无异色地做出这种亲近之事儿?
她爹没叫人教她吗?
这就是岳昌候家的宝贝女儿该做的事儿?
也许是盛玦真的病了吧,他这次的反应足足慢了好几拍,等江洛瑶去吩咐仆人了,他才露出了略微惊诧表情。
“你们家侯爷就是这样教女儿的?”盛玦问下人们,“直接上来摸本王的额头?”
下人们呼啦啦跪了一地,给她家姑娘解释:
“王爷恕罪,姑娘今日夜半醒的,估计还没有回过神来……”
“平日在我们侯府,都是一些丫鬟婆子贴身伺候姑娘,姑娘也不曾和男子相处,所以……”
“王爷,姑娘她也不是故意冒犯您的,还请您不要怪罪。”
不曾和男子相处?
盛玦听出了其中的重点,觉得合理是合理,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岳昌候保护女儿,自然是不让她和其他籍籍无名的男子相处的,但是这“不曾和男子相处”是不是就有点太离谱了,而且,既然岳昌候这样看重男女大防,为何现在这么冒进地把女儿塞到了摄政王府?
盛玦越想越觉得岳昌候这老狐狸就是想让自己娶他家闺女。
原来那么多年精心栽培女儿,都是为了养大送给自己?
盛玦又问了下人们几句。
侯府下人们说,她们家姑娘从小身子不好,不能吹风受寒,不能着暑受热,他们侯爷为了把女儿顺利养大,就一直护着姑娘,她们家姑娘啊,别说其余男子,就连外人也不怎么见呢。
对于这点,盛玦慢慢也想通了。
经常见外人,确实容易伙伴被勾起玩心,一不小心就容易伤了病了,岳昌候这般举动也是正常父亲所为。
他沉默下来。
倒也不是再想什么事儿,而是身子不自觉地就有些困顿,思维都变得迟缓了好些。
岳昌候送来女儿的时候,因为他家女儿经常病,所以也带了很多日常的药包。
有个伺候的嬷嬷甚至也懂些医术,是岳昌候专门给女儿招来的。
那嬷嬷被叫过来给摄政王看了看,也得出了和江洛瑶一般的结论。
——王爷起热了,得尽快退烧才行,不然后半夜指定烧得不行。
嬷嬷说:“小姐经常起热发烧,久病也成医,看一眼就知道王爷这也是起热了。”
盛玦有点不敢相信:“本王居然病了?”
江洛瑶:“那就劳烦嬷嬷去取药熬制了。”
嬷嬷:“王爷和姑娘是一样的病症,都是受寒起热,药方也无需另开,就按我们方才的来便好。”
许笠:“对了,方才你们家姑娘不是熬了药没喝吗,热一热……”
盛玦:???
倒也没必要如此节省着来吧?
江洛瑶没喝那碗药,倒也用不着嫌弃,但盛玦总是听着有些奇怪。
好似不是真实一般,前不久他才看过的药汤,突然就成了自己的,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。
许笠安慰他家王爷:“嬷嬷也说了,退烧要尽早地来,而且王爷您也见了,那药汤一点儿都不苦。”
盛玦蹙眉:“本王又不怕苦。”
许笠连忙:“对对对,更何况王爷您也不怕苦。”
盛玦:“……”
他想起来,自己前不久端起那碗药来时,身边的下人们说她们家姑娘每次喝药都会准备一些蜜饯,自己还嘲讽江洛瑶娇气怕苦来着。
“这药丝毫不苦,还需要大费周章地端来蜜饯么”
这是他的原话。
药热好,很快被端了上来。
同时被端上来的,还要一碟糖衣蜜饯。
许笠没接蜜饯,转而把蜜饯给了江洛瑶。
江洛瑶停顿片刻,道:“药汤苦涩,还是留给王爷吃吧。”
盛玦打断她:“本王不是娇弱性子,不怕苦。”
许笠也笑着将蜜饯递给江洛瑶身边的丫鬟钟月:“刚刚听伺候的人说,姑娘爱甜,您也别推辞了,就留着当零嘴吃吧。”
几人在那边推让,这边的药汤也端来了。
盛玦控碗端到面前,没什么感触地正要一饮而尽。
可这药汁刚热了,还有点烫口,没办法直接喝下,盛玦行动一顿,不怎么顺利地不小心先尝了一口。
苦,涩,还有点令人恶心的回甘。
盛玦瞬间凝眉,脸色变得非常不好。
方才江洛瑶的话还是委婉了些,这药不是一般的苦和涩,若是极正的苦涩也倒是还好接受。
这是这药——是又苦又涩还泛着甜,就像是甜物化了丢进馊苦的汤里,叫人喝一口都直犯恶心。
盛玦把碗撂到一边,像是服了口毒一般,对那药汤避若蛇蝎。
汤汁冒着大片热气,热度迅速流失着,盛玦糟心地瞧了一眼,发现那上面还有些浮的白沫,不大明显,被自己鼻息轻扰去了,还会倏地散开在碗缘。
真恶心。
他简直说不出话来。
这是人能喝的么?
众人的目光都齐齐地盯着摄政王看,见其久久不肯再拿起药碗,嬷嬷还在一边不停地叮嘱着,什么药汤要趁热喝才好发挥效用,喝了凉的药汤,会恶心反胃,甚至和药性发冲,加重寒症。
盛玦:“……”
他真想摔了那药碗,直接拂衣离去。
可是……
受寒发烧的病症已经开始延到全身了,盛玦觉得自己不喝那药,别说明日起不来,今晚怕也不好睡了。
他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,跟看仇人一样睨了那药碗一眼。
屋内安静好多。
众人屏气凝神地等着他喝,他只能假装镇定实则杀气腾腾地端起那碗药……
一片寂静中,盛玦听到了一点不合时宜的声音。
像是温软的啮齿小动物在啃浆果,有人在小口小口吃着东西。
因为发愁和烦躁,绷紧下颌的盛玦面色不悦地抬眼,目光在屋内逡巡一圈,找到了发出声音的人。
——江洛瑶端着蜜饯碟,一边小口小口吃着蜜果,一边用单纯莹润的眼眸瞧着自己。
睡足了精神的她神情放松,心情也很好,像是在看一出梨园戏。
盛玦: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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